Calais_Dover

北/京冬日的童话(普奥友情向)

1947年

我在贝什米特先生的墓前回忆了我这近三十年的人生,他虽只在开端和结局出现,却实实在在伴了我这三十年。

接下来的日子,大概是和这些羁绊彻底决裂了。

或许是站得过久,我打了个寒噤。这柏/林的冬天可真不比北/京,竟是这般寒冷。

“这柏/林的冬天可真不比北/京,竟是这般寒冷。”

身后忽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,且这声音如此耳熟,我猛然回首,只见那人分明亚/洲/人模样,一身黑色大衣。

那人笑了笑,“少爷,这便认不出我了吗?”

方才在决意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,如今这记忆竟自己来了。

“耀……?”

耀到底是异国人,那时虽觉着这人不错,但毕竟为人处世之道颇有出入,也未深交。那些年每每与伊丽莎白谈起,便说留着那回忆不错,却不知再见面又该如何应对。

他已然不是当年那默默无闻的王长官了,我记着他原先眼里常带着些悲凉,如今却也有些喜色了。

“难得一见,找个地方叙叙旧吧。这附近有家酒馆不错。”我提议道。

“那就劳烦少爷带路了。”

去了酒馆,两杯啤酒上桌,我们便也说起各自的事情。

“喝得惯吗?”

“少爷不也不甚馋酒吗?”

我笑了笑,“怎么来这了?”

“和你一样,我方才在法院便见你了。本想着见你,却因公事耽搁了。后来得空便去看看他,结果还见到你了。”

“这些年如何啊?”

“你们走后,我去了外交部,总算是不用打仗了。后来政权几次易主,我也随波逐流,总也混得不错。日/本/人来了,我便在德/国领事馆做卧底。如今战争胜利,便当了记者,这报社会德/语的不多,便派了过来。”

“妻儿建在啊?”

“我算走运,都在。”耀喝了口酒。

“真好。”我笑了笑,我们这四人总算有个幸运儿了,这人虽不是我,但我打心底欢喜。

“你呢?”

“孑然一身。”

“早晚都有那么一天。”耀摇了摇酒杯,“可有伊丽莎白的消息?”

“她走的早,没见这污浊。”

“你们结婚了吗?”

我点了点头。

“造化弄人啊。少爷,我总觉着你这种人怎能不活得快活些?”

“众生皆苦,我凭何就快活了?”

耀摇了摇头,“大抵是直觉吧。祸兮福之所倚,福兮祸之所伏。少爷,你就活着吧,总会柳暗花明的。”

我与他碰杯,“借你吉言。”

“何时走啊?”

“明晚。明天再去看看他。”

“多看看吧少爷,怕是日后见不到了。”

我自是听说这铁幕一事,明日一别,却是不知何日再见。无论是贝什米特先生的墓,还是耀。

“之后有何打算啊?”

“等仗打完吧,我们还在打。”

耀的国家似乎永远在打仗,当年是,现在亦是。

“总该打完了吧?”

“是啊,总该结束了。少爷,多谢款待。”

“当年年少无知,多谢你照顾。”

“谁还不是个少年?”耀笑笑,“我从未想过再见你,虽日后也再难相见了,但能有今夜,实属幸事。”

“保重。”

“保重,少爷。”耀说罢便出了门,隐没于黑暗。

我们之间难有什么推心置腹之语,但如此闲聊,也是舒心。我不了解耀,亦对中/国知之甚少,不应对他的道路妄加评测。只愿他一路顺风罢。

 

第二日一早,我又去了墓园。

贝什米特先生的墓前竟有个孩童呆坐着。

他见我走近了,便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
我蹲下身,“罗德里赫·埃德尔斯坦。你呢?”

他不理睬,自顾自地指着贝什米特先生的墓碑问道:“你认识这人吗?”

我点了点头。

“这是我父亲。您能带我走吗?”

我何曾知晓贝什米特先生竟有个孩子?!那他是宁舍弃自己的孩子也要救路德维希吗?!

转念一想,他在牢狱三四十年,又怎能抚养孩子呢?

可他为何从未说与我?为何连亚瑟都没调查出?

“你母亲呢?你叔叔不养你吗?”

“她在我父亲被捕后就跑了,叔叔虽说要养我,但我总觉着他害死了我父亲。”

我纳罕,这贝什米特先生自诩看人准,怎找了个这样的女人?

“我不住柏/林的,我家住维/也/纳,在奥/地/利。”

他突然激动起来,“没事的,先生。我会学奥/地/利语的!”

我笑了笑,“奥/地/利也说德/语。你这样走了,你爷爷奶奶可如何是好?”

“他们只顾着叔叔,我和母亲从未住过他家。”

我隐约觉着贝什米特先生家与寻常家庭不同,就算是为路德维希,但贝什米特先生的骨肉总要照顾的。这孩子若不是在家一分呆不下去,又怎会与我这陌生人走呢?

“你可想好,日后便再难相见了。”

那孩子笃定地点了点头。

“好,那你收拾收拾行李。”

“不用了,这便是我唯一的行李。”他说着举起一把长笛。

这大概是贝什米特先生在狱中吹奏的长笛了。

先生啊先生,您最宝贵之物不该是那勋章吗?您为何将那勋章交予我,又将那长笛给了你骨肉血亲?

晚上,坐上火车,我们便闲聊起来,这孩子竟不认生,说话还头头是道。

“这长笛原是被叔叔拿去了,可这是我父亲遗物,我便偷偷拿出来了。”

“我总觉着叔叔难为我父亲,和我母亲一样难为我父亲。”

“我们全家没人关心父亲,每次我为父亲说话总是被叱责,被母亲叱责,被爷爷奶奶斥叱责。”

……

这便是贝什米特先生宁死要守护的家人吗?这样的家人如何值得他拿命守护?!

可我不能再回柏/林大闹一番了,唯一力所能及之事便是把他的骨肉养育成人。

“今年多大了?”

“10岁。”

“我说,”我不知怎得竟不好意思了,“贝什米特先生,或是说你父亲,提到过我吗?”

“先生,您就不想知道为何我一听您的名字便和您走了?”

“为何?”

“先生,他说的都是您。他说您是个高尚的人,从我记事到现在,他说的都是您。”

“啊,是吗。”我不知该如何回应,如今的罗德里赫,虽说是个崭新的罗德里赫,但再不及那年北/京的罗德里赫了。

“先生,我叫罗德里赫·贝什米特。”

这话说的我一时想哭,当年我不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叫基尔伯特吗?我于贝什米特先生,竟是如此重要之人,我于他远高于他于我。

先生啊,您若真如此看重我,为何不随了我的愿,苟活于世呢?

我本想彻彻底底忘了您,可如今养育着您的孩子,这一生又如何忘记您呢?

“先生,您没事吧?”

“无妨,不过是念及故人罢了。”

“那人还在吗?”

我摇了摇头。

“可是先生有我啊,我可以当先生的故人。”

我摸了摸那孩子的头,“你以后便是我的家人了,日后无论走到哪里,若是累了倦了,便回家来。”

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我笑了笑,纵使他现在不懂,日后总会懂的。

孩子真的希望,亚瑟这话一点不假。回到维/也/纳,我竟踌躇满志起来,忙活着孩子上学的事情,我也找了个文职的活计,一大一小就这么相依为命。

一年后,我竟接到了亚瑟的电话。

“你就不怕被人监听吗?”我笑道。

“哈,两个老头子说话还怕人听见?”

“谁和你一样是个老头子?怎了,突然与我电话?”

“我和夫人收养了个孩子,一时欢喜,便说与你了。”

“哎呀,好事儿啊。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彼得·柯克兰。”

“你倒是捡便宜,人家小孩愿意和你姓啊。”

“这话说的,我是他父亲,有何不愿意啊?”

“啧啧,多大了?”

“十岁了。”

“哎呀,和我这小子差不多大啊。”

“你何时养了个孩子?”

“贝什米特先生的孩子,长你们一岁。话说回来,你当年竟不知这事?”

“嗨呀,当年他父母承诺要好好把孩子养育成人的,我一想你若知晓此事还不闹到他们家门口去。那毕竟是亲儿子的骨肉,总也不会亏待的。怎端的去你那了?”

“孩子自己跑来的。罢了,旧事莫提。”

“叫什么名字?”

“罗德里赫·贝什米特。”

“你这有意思,非得把名改的与你一样。”

“什么叫改的?他生来便叫这名了,真要是改还有改名不改姓的?”

“当真是情深意重啊。对了,我还有一事。几日前罗维诺竟来信了。”

“他如何了?”

“他虽在义/大/利风生水起,可那人连英/语都说不利落。人老了,学东西也慢,多是与一群义/大/利人混着。”

“他这就是赌气啊!”

“你若不借这孩子一事,让他回来,我是劝不动了。”

“可贝什米特先生与费里……”

“唉,他自己孤身一人在美/利/坚作甚?一个老汉了,从未娶妻生子。快寻个由头回来吧。我把地址电报拍给你。”

“费里之事后便再无联系,我尽力一试。”

“敬候佳音。”

“莫要太过期待了。”

 

收到电报后,我便想着该写些何事。我本文采欠佳,又是如此棘手之事,更不知从何下笔了。

思来想去,瞒天过海乃是妄想,便实话实说了。

亲爱的罗维诺:

展信如晤。

你当年便说,让我重新开始。如今我确也重写人生了。

我想费里一案你也有所耳闻了,无论真相与否,那便是最后之结果了。

如今我与一孩童相依为命,或许你介意,但我仍执意收养贝什米特先生的孩子,是了,便是谋害费里的贝什米特先生。

我知这话何其虚伪,但我们这辈人的恩仇,终不该祸及下代的。这代人的命运,大抵是与我们都不同。

亚瑟让我劝你回来,我不会写那煽情之语,也知瞒骗你更是妄想,也只好实话实说。

我对那孩子说过,日后无论身在何处,若是倦了,便回家来。

若是你有一日倦了,便来这维/也/纳,永远有你避风港湾。

罗德里赫·埃德尔斯坦

这信寄出后,便石沉大海了一般,几月时间再无回信。

亚瑟倒催得勤,没几日便一通电话。

“可再有回信啊?”

“不曾。”

“和我可是欢声笑语。”

“他可曾提到我与他书信?”

“对你可是只字未提。”

“该说的都说了。”

“那就随他吧。我看奥/地/利近几年还算安稳,过年可否来英/国一聚啊?”

“你那兄弟们不一起过年?”

“不差你这两口人。”

“我们爷俩挺快活的,你若有心,自己来奥/地/利啊。”

“好好好,那你可等着吧。”

挂了电话,我对小罗德埋怨道:“这个亚瑟,就知道难为别人,你可不能学他。”

“嗯嗯。”他点了点头,“先生,您会吹长笛吗?”

“略知一二,你若想学,我找个人教你。”

“谢谢先生了。”

“这是你父亲的手艺,应该的。”

“若是子承父业,我该去学修鞋的。”

“哈哈,你倒是知晓你父亲那点老底。”

“他从不忌讳的。”

“你父亲这一生,活得坦荡,我希望你也能活得坦荡,不枉此生。”

“先生这话说的真高深。”

“和我不必这么客气,若是这种腔调呆上十几年,可是憋屈坏了。你也别叫我先生,叫罗德就好。”

“我也叫罗德里赫,感觉还挺别扭的。”

“哈哈,你父亲可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。”

“爸。”

“啊?”我以为我幻听了。

“以后你就是我父亲了。”

“这怎么行?你家可就你这一个独苗。”

“爸爸也就我这一个儿子啊,我以后要生两个孩子,一个姓埃德尔斯坦,一个姓贝什米特。”

这话把我逗乐了,“你才多大啊,就考虑孩子的事了,媳妇还没影儿的。”

那孩子还挺生气,“我说正事呢。”

“好好好,说正事呢。洗洗睡吧,过几天教你长笛。”

“哼,无趣的老汉。”他自己生闷气回屋睡了。

爸爸?我何时也成了个父亲呢。他若明天不改口,便这么叫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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