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/京冬日的童话(普奥友情向)
之后,我们便三两月举行一次演出。为了安全起见,我从未去过维/也/纳以外的地方演出。
不久后,战争开始了。
——这仗早晚要打起来的。
我因了这一身手艺,讨了长官的欢心,免了兵役之苦。费里西安诺也因为罗维诺的关系,不用去那枪林弹雨的战场。我们便一心扑在了演出上。
树大招风,这话一点不假。终于,那长官说要来我家坐坐,说是如此,大抵是来看看有何可疑之处。
我该庆幸自己有瓦尔加斯兄弟这样的朋友了,罗维诺早就料到会有这等情况,便将自己生意赚的钱存进我的银行账户里,便是要查,也查不出任何端倪。
“为何不直接把这钱捐了?”
“你拿着便是。”费里西安诺不再多说。
这钱多半是不干净的,我这么想。
这长官来的时候,还带了几个部下。他自己倒是稳当地坐在沙发上,他那几个部下便不甚老实了。
“不如我带几位长官在蔽舍走走。”
“他们自己走动走动就好,不耽误埃德尔斯坦先生演奏。”
“好,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。招待不周敬请见谅。”
“客气客气。”
他们当然是查不出什么的,正当我以为这事就此了结的时候,不几日,其中一个士兵突然来了我家。
“我家兄长也对音乐略有造诣,那日听见埃德尔斯坦先生演奏,便又回想起从前兄长在家里吹奏长笛之景。”
“那可真是抱歉,我对长笛知之甚少。”
“不,我也无让先生演奏之意,不过是感慨一番。”
“你兄长现在又在何处?”一说到兄长,我又想到了贝什米特先生。
“大概是在波/兰吧。”
“在前线可是不易啊。看你和我仿佛年岁,兄长岁数也不小了吧?”
“长我十一岁。”
我又想见,若是贝什米特先生如今也在波/兰,这眼看着要入冬,日子可不好过了。
“听说先生去过中/国?”
这话问的我惊出一身冷汗。当年我背着父母悄悄去了中/国,事后回来也不曾何人说起,只说是去外面散心了。除了瓦尔加斯兄弟,便也只有当年一同和我在北/京的人知晓了。转念一想,当年在北/京的人也不少,我也总以我这少爷的身份维护贝什米特先生,一来二去,这埃德尔斯坦少爷去北/京的消息便也传开了。
“我当年年少轻狂,与家人不合。径自寻了处地方清净,不知怎得,一来二去,便说我是去了中/国。怕是大家都觉得这神秘东方更配我这深居浅出的懒汉吧。”
“先生可说笑了,人各有志,若不是先生在家苦心练习,我们又如何听见这天籁之音。”
“不过是班门弄斧,言重了。”
“时候不早了,就不叨扰先生了。”
“啊,好,哪里哪里。”
“那么,改日再来拜访。”
“也算是有缘人了,留个姓名可否?”
“下次有缘再见吧。”
知道我去中/国的人不多,他又不愿透露姓名,实在让人无法安心。
谁曾想到,再次见面的时候,竟是另一番光景。
日子久了,我的胆子也大了。若说真的是义无反顾要舍生取义,我是没那么伟大的,不过是自以为知晓了这其中的门道,便像个老油条一般,无数次地沿着河边走。
那日费里西安诺问我,能否让几个线人在我那住上一宿。
“匈/牙/利/人,会些德/语。”
“多少人?”
“分到你这的只一人。”
“好。”
那晚,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人来到我家。这把年纪,本该颐养天年了,却还干这等危险活计。
“看您岁数也不小了,怎么还干这等活计?”
“自己一人也是无趣,寻点儿乐子罢了。小伙子,看你年龄不小了,也是一人啊?”
“亡妻早逝,再无念想了。”
“唉,说起我这姑娘,和你仿佛年纪。不过十几年前非要跑到维/也/纳寻她那个相好,再无联系了。几年前她妈也走了,如今就剩我一人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响,“她可曾去过中/国?”
“正是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我们也心照不宣了。
五年来,我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,这个曾让我心心念念的名字,这个曾让我痛不欲生的名字。
“伊丽莎白·海德薇莉?”
“你放才说......”老人的声音颤抖着。
“抱歉......”
“她当年说那是个维/也/纳的公子,我还以为定是哪个花花公子戏弄了她去。若知是您这样的人,又怎会拦着她......”
“父母多为孩子考虑也是好的。”
“她是怎么......”
若是让他知晓伊丽莎白是为给他们寄信出的意外,怕是更让他自责了。想到这,我也不再多说了。
“难产。”
“这孩子也是命苦,总没一件事顺心的。”
“您要不介意,这有些相片。”
这本也是揭旧伤,可一想到这老父亲多少年未见他女儿,一有消息便已是天人永隔。有个照片也总有些念想的。
他一页页翻着相册,一言不发,每张照片都驻目良久。终于,当他翻完所有相片,缓缓道:“她在家里何时如此快活。”
我一向以为伊丽莎白天生便是乐天派,平日里哪见她忧愁伤感过?如今听他这一番话,我又不得不承认,我对那相伴十几年的枕边人知之甚少。
“她和你说过吧,我和她母亲的事。”
“略知一二。”
“她从小便听着我们那些个革命啊,宣言啊,我们是希望她耳濡目染,日后也能和我们一道。可她却总对这提不起兴趣,甚至是反感了。这孩子心善,虽是不屑,但终没把我们供出去,只自己一人生闷气、吊脸子。我们也只当这丫头片子不识大体,只顾着一人快活而置国家生死于不顾。她走了之后,我们才后知后觉,这人各有活法,轰轰烈烈革命是一生,安安稳稳平平淡淡也是一生,我们又何必把自己的人生强加到她身上呢?再者,我们戎马一生,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岁月静好吗?”
“我最是佩服你们这些人,竟有这份心。我恐怕除了自己的儿女也不再多管他人之事了。”
“不,我相信她的眼光。若真是碌碌无为的小子,她是断不能为他离家出走的。你要知道啊,现在这个时代,能做个普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我笑了笑,“那我就做个普通人吧。”
第二日一早,他走之前,突然想起一事。
“我今早才想起来昨日那照片上那个人,我不久前在波/兰见过。”
我突然激动起来,“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
“我先和他聊了几句。后来看见他也有那张照片,我一看伊莎在那,便问起他来。好像是你们一起在北/京呆了几月。他还特意夸了你一番,说你有什么‘皇帝一般的魂灵’。他还说了你和伊丽莎白的事,说若是她去了维/也/纳,定是寻你去了。我见那照片不假,便信了他的话,可我们又没有什么在维/也/纳的活计,便折中找了个途径维/也/纳的,再在这托人打听。”
我多希望那日见到贝什米特先生的人是我啊!我甚至能想见他如何向伊丽莎白的父亲说我们的事。
“他是不是说‘这二人一见面准结婚了’?”
“还真有这句,看来你们很是了解对方啊。”
“还是他知晓我多些罢。”
“对了,能那张照片留个念想吗?”
我也没多想,这无非是个老父亲想要张女儿的照片罢。“这张结婚照如何?”
“好,我还从未见她穿婚纱的模样。”
“保重。”
“多谢你这些年照顾伊莎。”
“莫再谈伤心事了,保重。”
“保重。”
我一直遗憾从未见过伊丽莎白的父母,今日算是弥补这缺憾了。
正值隆冬,不知贝什米特先生在波兰可好?我曾在深秋时去过华/沙,当时已经是寒风刺骨了。据说德/军装备优良,但愿不会苦了他。
那年在北/京渡过的冬天,大概是此生度过最温暖的冬天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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