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lais_Dover

北/京冬日的童话(普奥友情向)

我忘了那几日是如何度过了。

后来听费里西安诺说起,那几日就是连罗维诺也害怕了,把手头的营生都推了,一直在我家呆着。兄弟俩轮流守夜,生怕出什么岔子。

伊丽莎白似乎成了禁忌,那之后的几年,瓦尔加斯兄弟再未主动提起这个名字。后来才得知,那日伊丽莎白去给父母送信,不知怎得一时失了神,恰在这时,便被个乱跑的小孩生生撞在肚子上。这孩子最后也无影无踪,不知去向。

那些年我异常颓废,再无兴致弹奏,只挥霍先前的积蓄。街上也是一片萧条,物价一年比一年高。纵是费里西安诺一直接济,我摆着贵族的架子,也不愿再受什么施舍。

终于,到了不得不置买房产的地步了。

这事本是我擅作主张,谁料到费里西安诺不知从何处打探到了。

那日我回家,便在家门口看见他了。

“何至于卖了房产?如今这世道,你这房子一卖,便是连家都寻不到了。”

“早已孑然一身,这家又从何说起呢?”

他无奈叹气:“罗德,若是旁人便也只看你笑话,可我不能见你如此颓唐了!虽说我们这等文艺人当今也没什么饭碗,但养活自己总也有法子。你卖了这房,最后这钱不也是去挥霍了吗?”

我笑了笑,“此生再无惦念之人了。”

他不再多说,只塞了我一张支票。

“一个月大抵是够的,之后你再想做什么,我也不拦你了。”

“这些年可曾觅个媳妇?”

“这年头,哪还有心思儿女情长。”

 

真无再惦念之人了吗?

我这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太久了,便也忘了周遭的事情了。

就在那些日子,奥/地/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当我终于回过神来,再一次回到周遭世界时,维也纳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。

一个叫阿/道/夫·希/特/勒的奥/地/利/人,据说曾经也是个文艺人,在德/国当上了元/首,“衣锦还乡”。

费里西安诺还调侃,我们文艺人不如去搞政治吧。

德/国啊,不知道贝什米特先生怎么样了?他当年便断言,这仗还没打完,现在看来,这仗确实没打完。

他又去当兵了吗?是不是混了一官半职?日后也能接济我这可怜人了?他那亲爱的弟弟,是不是也去当兵了?

我刚从五年的恍惚中走出,还未来得及细看这世道的变化。可费里西安诺似乎一直都密切关注时事,不消几日,便又来了。

一进门,他便把我这屋子转了个遍,又把窗户关上。

“去里屋。最近可有什么人来过?”

“没有。”我纳罕。

他坐在床上,我只呆呆站在旁边,活像个被老师批评教育的学生。

他清了清嗓子,郑重其事道:“罗德,我是信得过你,也相信你有这良知,才与你说起这事。”

“你说吧。”

“你怎么看现在这局势?”

这话可问住我了,我已与世隔绝多年,又何曾知晓这世道怎样变化了。

“维/也/纳的气氛确乎是紧张了。”

他无奈地笑笑,“你可知西/班/牙/内/战的事?”

“听人说起过。”

“那你听说过法西斯的是吗?”

“义/大/利、奥/地/利、德/国不都是这般吗?”

“你察觉出这政权有何端倪吗?”

我一想到那日人们都上街游走,像疯了似的顶礼膜拜那人;又想到之前德/国对奥/地/利也确是恩威并施,如今德/奥/合/并,我这个国家也活得不如之前那般光彩,似乎是处处受制,所谓民主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“是不太舒服,不对劲儿,这些个日子就是不对劲儿。”

“你是个文化人,也知在这民主社会里,若有些反对声音也无伤大雅,政府多半是能容忍的。可这个政权不同,在德/国,他们竟焚书,什么海/涅、马/克/思……这些人的书全都焚为灰烬。若有有识之士反抗,便拉去集中营,不几日便被暗杀了。你也知道,现在奥/地/利的民主投票也没有了。这事最先起于义/大/利,我们也便是最先受害的了。”

“开门见山吧,费里,你何时也拐弯抹角了?”

他笑了笑,“罗德,我虽是个花花公子,但在这件事上也顾不得儿女情长了。我现在就靠着我那些拙作,卖些钱财,把这钱给那些有识之士。我虽不知晓这政治是如何运行,但我至少知道多些钱财总也不错。”

话说到这份儿上了,我也明了了。只不过我从未想过,一向不谙世事的费里西安诺也参与到了这等伟业中。

“罗维诺是何态度?”

“最早便是他筹措的。”

“既是你们兄弟二人认定的事,我也当全力以赴。我虽对政事不甚敏感,但这政府确实让人有那么几分不舒坦。”

“以你的名气,在维/也/纳办音乐会定座无虚席。”

“我尽力而为。”

“不过树大招风,日后怕是有有人要针对于你。”

“但若一想是为了这等事业,流言蜚语也无妨。”

“我先去与那些人商榷,再回来告与你。”

“好。“

我心里仍对这事没什么把握,但是觉着还了费里西安诺一个人情罢。至于政府政权云云,原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。但倏的,心里突然惦念上了一个人。

“费里!”

“怎的?”

“可否向你那朋友们打听个人?”

“但说无妨。”

“他是个德/国人,家是柏/林的,叫基尔伯特·贝什米特。大概四五十岁,早年是个鞋匠,当过兵。战争前夕做了水手,逃到中/国了。”

“这定是你心心念念的贝什米特先生。”

“是了,便是这个人了。”

“谁还说此生再无惦念之人了?”费里西安诺坏笑。

“胡闹!”

“我又没说是那种惦念。”他耸了耸肩。

“他对我,便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吧,又或是相见恨晚的挚友。但我在他眼里怕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。”

“哪日可得见上一见你那亲爱的贝什米特先生,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,让我们小少爷魂不守舍。”

“他大抵是在当兵,他曾说与我,日后还是要去当兵的,他还说这战争并未结束。”

“唉,这话不假。不过是我们非要自欺欺人了。平日听你说他,我猜他也算是个正直之人。大概也是通情达理的。”

“他是明事理的。”我又心想我从未与他说与他做过的那些恶行,不知费里西安诺知晓了这些又会如何评价他了。

是啊,贝什米特先生,这么多年了,他又是什么样了呢?

原本以为花了五年好不容易忘掉的记忆,突然又被拽了回来。

那年冬天,为何如此难忘?

 

手头有了要紧的事,我也不再碌碌无为了。

我擦试了钢琴和小提琴上的灰尘,像一个初学者一样,一点点找回原先的感觉。

这屋里再一次响起了熟悉的旋律,可也只有我一人独享了。但这旋律勾起了我的回忆,那些我们共享这个旋律的回忆。

那是我小时候在父母面前一丝不苟地演奏;也是我在北/京简陋的木屋中,伴随着贝什米特先生的哼唱声,随性地演奏;还是就在这钢琴旁,看着伊丽莎白微隆的小腹,满怀期待地演奏……

原来,在自己这短短三十几年的人生中,竟也经历了这些个事情。

逝者已矣,愿生者安康。

 

第一次演出十分成功,人们只认为是一向萎靡不振的罗德里赫终于又干起了老行当。好在我们家几代人都不涉政事,人们也从未多想。甚至是那维也纳的长官来了,都也只是称赞我的琴技,再无二话。

我留下部分钱财供日常开销,剩余便悉数给了费里西安诺。

“谁能想见小少爷竟也一腔热血?”费里西安诺笑道。

“你这一日日吊儿郎当,我又何曾料到你是这样的人?”

“哈哈,彼此彼此。不过时事所趋。”

“你自己也当心的,这事可大意不得。”

“从也未见你如此心细,定是受了伊丽莎白的影响吧。”

他像是说了什么禁忌似的,忽地住了嘴。

他定是还在为了伊丽莎白的事而愧疚。

“罢了,费里,何必如此为难自己。”

“日后办事,定不会再出差错了。”费里西安诺说罢,默默离开。

据说这钱给了游击队购买弹药。我从未见过那些人,一切都是费里西安诺在中间周折。我也从未想过要去见一见这些人,一是我信得过费里西安诺,他定不是拿了这些钱去逍遥自在了;二是我也有私心,若真要是被察觉了,我总想着能逃过一劫。说到底,我虽知这是个崇高事业,可却无任何要为此而牺牲性命的觉悟。

龌龊!何等龌龊!我便是如此龌龊之人了!若说以前有家庭做挡箭牌,如今真是为了我自己苟活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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